在环形的草坪中央，出现了几个小孩儿，吸引住我的视线。

自己赶紧凑过去，加入他们的行列。

玩什么？还没想好。七嘴八舌的，意见没统一，可脚尖却没闲着，在草坪的土地上，肆意踢着，玩着，开始是一小块儿，松软了，后来成了一大片，很显眼。

不知是谁在草坪里发现了个被废弃的水龙头，灰色，长杆，上面长满了锈斑。

可就这么一个不起眼儿的东西，丝毫没妨碍大家去摆弄它。

左一圈，右一下，拧着，摩挲着。嘿，还真喷出来一些水珠，渐渐大了起来，形成了一个小喷泉。

 

北京的夏天，闷热起来，还真有些招架不住。没怎么玩，后背就湿了一大片。

清澈的水花，飞溅在孩子们的脸上，胳膊上，衣服上，顿时热闹了起来。你来我往，欢笑声此起彼伏。

“哎呀，水怎么小了…..”

“哪儿能够——那不，还冒得欢吗……”

“哈哈…对啊…”

小矮个男孩儿，眉宇间透着灵性，一溜烟儿地跑出去，之后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，身后拿了块碎砖头，不管三七二十一，朝着水龙头顶端径直砸过去。

“咔嚓”！水龙头杆子，猛地一歪，还好，没倒，在碧绿的草坪中间来回摆动着，仿佛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。但他的这一招让大家不高兴。

“咱可不能损坏公物！”

“嗨！就你会说——怎么那么爱管闲事……”

小矮个觉得刚才还不过瘾，抬腿还想给水龙头来一下。怎么着，没成想，被高个女孩儿推了一把，差点来个屁蹲儿，这下，矮个可有些挂不住脸儿，拉着身边的，想报复一下高个女生，众人见状赶忙劝架。我的嘴上也大声说着：“得了，得了….”

“你敢再这样，我就告老师去——”高个又补了一句。

“瞧你那像儿，敢和我叫板！……有本事儿，你告去啊，告啊，告啊……”

旁边男生竟然也跟着起哄。

小矮个满不在乎地扭着脖子，顺势一压水龙头，将一圈最大的水花，撩向众人，拔腿就跑……

好端端的“大家一起玩”，就这么，说散就散了。

我依旧站在水龙头边上，咂摸着刚才的情景，左一下，右一下，水花还像当初一下，细小而清凉。

这时，从草坪后面，冒出了一张圆圆的女孩儿的脸。齐眉，短发，笑咪咪的，把我吓了一大跳。

 

“你干么呢？”

“没干么……”

“没干么是在干么……”

“我没事儿……”

“你干么不去追……”

“没劲儿，那样…没劲儿……”我摇摇头。

“得了，我看你比谁都玩得欢….

“是吗？……”

“你也喜欢水？”

“还成吧…..”

“你还能把它弄大点儿……”

 

小女孩儿用手指了一下水龙头。

我试了试，还真想学那矮个，给上一脚。那不能够啊。于是，就使出全身的力量，用力一拧。

没成想，“喷泉”一下子就变成了瀑布，从水龙头的顶端，刺啦啦地冒出来白花花的水来。小女孩儿兴奋地直蹦高，跳脚。

我的“的确良”衬衫湿了，整个上半身都湿了，人却兴奋异常。

瀑布汇集在草坪上，形成了一条窄窄的溪流。我挪着自己的球鞋，生怕趟进去，也提醒着小女孩儿。

渐渐地，夕阳快要落山了。

草坪里的小溪，依然流啊流啊流…..

我决计要把它关上，小女孩儿嘟起了小嘴，不高兴，一扭头消失了。

 

我心里老想着“瀑布”，不能让它继续满世界儿横流，可想尽了一切办法，就是怎么招儿都没辙。

我失望了，直到天黑才悻悻然地离开。

 

回家的路上，想着，想着，又跑回去，看看那个孤零零的水管关没关，有没有好心人帮忙……

可还是一个人没有，空空荡荡的草坪中间，一根水管还自顾自地流着，流着……

清凉，洁白。

越清凉，越洁白，我心里就越过意不去。

甚至平添出来一种莫名的害怕，害怕水再大，再急，再猛烈些，会不会把整个街道都给淹了呢。

要是有谁看见一群小孩子在草坪里玩，无意中干出这些坏事儿，真去告诉谁谁谁……

那一晚，我失眠了……

后来，我竟然几天都不会走那条路，去看一眼草坪。

那是一个美好的夏天，多年以前的夏天。

清凉，洁白。